60%的國土面積位于海平面之下的荷蘭,對“水”有著天然的敬畏。
9月末,受荷蘭政府之邀,我和來自印度、阿根廷、美國等國的記者走訪了這個國家的東南西北,主題只有一個:水。
9月24日,我們參加完在鹿特丹召開的各路水治理精英出席的國際三角洲大會,便一路向西駛往海邊,來到偏僻海港小鎮(zhèn)Stavenisse——荷蘭1953年海潮災(zāi)難發(fā)生地。
1953年1月最后一天的晚上,在暴雨和春潮的雙重作用下,海浪以每小時90公里的速度向荷蘭西南角沖來,數(shù)千米海堤潰壩,Stavenisse被瞬間吞沒。
一名幸存者說,這場災(zāi)難徹底改變了荷蘭。
五年內(nèi),Stavenisse得以重建。荷蘭政府為預(yù)防此類災(zāi)難重演,建立了“三角洲委員會”,展開前所未有的“三角洲項目”,利用各類水利措施在沿海地區(qū)筑起了堅固的防御體系。
自此,荷蘭再未出現(xiàn)過類似災(zāi)難。
獨特的“治水委員會”
從荷蘭最東側(cè)開車到最西角大約只需要三個小時。“如果發(fā)生大水災(zāi),我們沒法撤離,總不能撤到德國去。”鹿特丹市市長阿梅德·阿布塔勒比說,他在三角洲大會上抽出10分鐘與記者見了面。
一個國家或民族在哪方面有缺陷,就在該領(lǐng)域格外出眾。多震的日本擅長防震,少水的以色列最懂節(jié)水,而水太多的荷蘭則用千百年的時間去琢磨水,他們的水管理、水利工程技術(shù)及治水制度和社會層面的經(jīng)驗都值得其他國家借鑒。
治水委員會被公認為荷蘭最古老、最獨特的民主議事機構(gòu)。它隸屬于中央政府,獨立于地方政府,有自己獨立的稅收制度,三分之二的成員由當?shù)厝诉x出。
治水委員會每10年要對所有水域水位是否對地面造成威脅進行評估。
荷蘭人每年需繳水污染稅、堤壩稅等給水委,有的按人頭,有的按戶。鹿特丹區(qū)域水委每年稅收7億元,分攤到每人每年約100歐元。
阿梅德·阿布塔勒比作為公民,每年需向水委繳400歐元稅,不過作為市長,他說,增加稅收并不那么頭疼,“市民們對我說,我們付錢好了,把水問題解決好吧。”
拆遷與否終由法院定
跟中國一樣,荷蘭的大型水利工程也免不了遷移,拆遷工作通常由代表地方政府的一名官員負責。
一名年輕的“拆遷辦主任”馬克(他的名片上印著“項目經(jīng)理”)對我說,過去十幾年,他大部分工作就是去敲拆遷戶的門,就每戶人家的具體情況協(xié)商一個大家滿意的結(jié)果。
他負責的項目是對面積2000公頃的圩田進行改造。這是一個讓四百萬人避免水患風險的公益行為,要實現(xiàn)該項目,需將幾十戶拆遷利益方照顧到位。
“我處在政府和拆遷戶之間,但我的心在居民這邊,”馬克對我說,“十幾年來我都在和這些居民打交道,我理解他們的焦慮,因此我盡可能照顧、滿足他們的要求。”
最終,只有一戶人家不同意拆遷。他們將馬克等告上了法庭,但最終敗訴。法院裁定,這戶人家沒有理由不為造福于數(shù)百萬人的公益行為讓路。
“最終還是由法院決定。”馬克說,他認為雖然有一起官司,但自己已經(jīng)很成功了,因為大部分人都通過協(xié)商同意拆遷。
用“做減法”思維治水
荷蘭還面臨一項嚴峻的挑戰(zhàn)——氣候變化。
“2010年開會(上一屆國際三角洲大會)時,沒人會想到,兩年后曼哈頓也會被水淹。” 荷蘭交通與環(huán)保部部長梅蘭妮·海根在本次國際三角洲大會上說,“我們應(yīng)對氣候變化的準備太糟糕,不光是紐約,全球都這樣。”
海根說,現(xiàn)在海平面每年增加21厘米,如果不整體更新水防御體系,災(zāi)難還會發(fā)生。
海根對記者說,應(yīng)對氣候變化,荷蘭人治水不能滿足于現(xiàn)狀,需迎接新的挑戰(zhàn)。之前的治水思路,大多依靠大的工程,如大量使用混凝土,而今天,需要在新技術(shù)的幫助下,采取更智能、更聰明的方式。
這也是荷蘭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“為河流讓路”這類大型項目的原因。荷蘭人治水雖然還在延續(xù)堤壩加固、加高等傳統(tǒng)做“加法”的方式,但漸漸轉(zhuǎn)向做“減法”:讓建筑用地重新轉(zhuǎn)為水域,給河流留出空間,回到自然狀態(tài)。
“過去我們在河邊建造房屋,以為水景很漂亮,我們忘記了河流的力量。”林堡省省長托斯帕拉克·帕特里克說,“我們沒法把大壩建到天上去,只能為河流留出空間。河流有自己本來的面貌,我們應(yīng)該去尊重它、適應(yīng)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