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不久在德國采訪,我的第一感覺是那里的自行車道,比我1991年第一次去時寬了一倍。那時,騎車對德國人來說是鍛煉身體,現在騎車已經成了德國人出門的交通選擇之一。用他們的解釋,這是他們在乎未來的表現之一。
這幾年,一說起發(fā)達國家的清清河流,總是讓人羨慕不已。這次德國之行細打聽后才知道,德國河里的水真正清了,也是這個世紀的事。而這樣算下來,他們的工業(yè)革命已經多少年了,污染的時間可就真是不短了。
對河流的保護讓德國乃至歐洲警醒的,是一個環(huán)境事件。那是1986年德國和瑞士交界處,三多斯化學工廠因事故造成的污染,使得萊茵河里的魚大量死亡,生物多樣性遭到災頂之災。那以后,德國、法國、瑞士、荷蘭四國成立了萊茵河國際河流管理組織。
德國的河流變清,對公眾來說是從1995年、1996年開始的。重要標志是2000年放歸的鮭魚成活了。因為鮭魚對水質的要求很高。它們能夠生存,說明河里的水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清澈程度。
河流如何管理,顯然無論是發(fā)達國家還是發(fā)展中國家都要面對的挑戰(zhàn)。德國現行的管理水的政策,一是水不經處理絕對不許向河里排放;二是不同的水要用不同的方式處理,由不同的部門處理。
在德國有79.8%的水不能使用,特別是地下水不能用。不用的原因,一是德國現在不缺水,降雨量夠了;二是他們認為,建立水利工程,發(fā)電,會影響魚和生態(tài),所以也不能用這些自然的、江河里的水。被我國一些專家認為的發(fā)達國家有90%的江河已經開發(fā)了,而我國的開發(fā)還遠遠不夠,其實是有誤解的。在德國,90%的江河已經開發(fā)了,是他們認為可使用水的90%,而不是所有江河水的90%。
在德國,可用可開發(fā)的水也就20%多一點。這樣說來,水的重復使用在德國則占有了相當比例。用的水都要被處理后才能用,這筆錢誰出呢?德國環(huán)保部水資源署的官員羅塔給我打出了一個收費標準表。從這張表上可以看到,在德國用一噸水收費是1.8歐元,而污水處理費,科隆、慕尼黑、法蘭克福是兩歐元左右,漢堡和柏林都高達每噸4到5歐元。
要錢,還是要未來?漢堡人塞比婭對我說,她教育兒子節(jié)約用水的方式是,在兒子洗澡時告訴他,不能為了舒服就在那兒沖個沒完沒了,你沖的可都是歐元。這位母親的話讓我想到,我們洗澡,有誰想過我們洗的是人民幣呢?老一輩人可能有這個意識,年輕人在乎那幾個錢嗎?德國人就在乎。這是經濟杠桿的原因嗎?
德國科技大學教授、水化學學會主席馬丁博士在接受我的采訪時說,在德國一切都要經濟核算。企業(yè)排水越清潔付的錢越少,排的水越臟,付的錢就越多。他還說,在德國污水處理設施的建設費,每個人平均下來有2000歐元。在老百姓付的水錢的賬單里,哪筆錢是怎么用的,老百姓知道得清清楚楚。
說到今天中國江河的問題時,他認為:不管我們人類對自然做什么,都應該考慮到綜合效應。比如利用雨水,這兩年被認為是解決缺水問題的好辦法。可是,用雨水還要有一套清潔雨水的設施,這些管道的鋪設會很貴,一般人用不起。德國也有一些有錢的人,就大家一起攤錢鋪設這樣的處理設施。錢要自己出時,賬是要算的,值不值,用得起不。有錢沒有環(huán)保理念不行,有理念沒錢也不行。
今年10月,我們一幫記者到山東采訪,一個村子里裝有電腦操控的滴灌設施。農民很歡迎。我們問誰出錢裝的,告知是當地政府。這樣的節(jié)水設施要想普及就是問題了。
關于水電站的建設,馬丁博士也有話說:水壩能防洪、發(fā)電,但對生態(tài)多樣性的影響,對住在兩岸原住民的影響不能不算在內。如果把這些都算上,就不是建不建的問題,而是建的話劃算不劃算。如果只算工程的錢,不算自然的價值,對自然不公平;如果只算能賺的錢,不算原住民的損失,對原住民不公平。還有文化價值也不能不算,而且文化傳統(tǒng)會越來越值錢。所以要算大賬,不是算小賬。要算長遠的賬,算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的賬。
要錢還是要未來,在德國,人們不是光在嘴上說,而是算賬。而且算到了每一個人身上,從政策制定者,到花錢的人。在政策制定時,就要規(guī)定花國家的錢怎么算,用納稅人的錢怎么算。還有誰在算,怎么算,公眾要是不知道這些,就有可能產生出錯的“溫床”。
這次在德國采訪,馬丁博士還給我講清楚了一個過去我知道,但不太明白的技術問題,就是水庫產生的溫室效應一點也不低于二氧化碳的排放。問題出在人為蓄水,庫底大量的沉積物像樹木、房屋等會使水變質,以至厭氧,也就是甲烷的產生。在人們對全球氣候變化的擔憂越來越嚴重的今天,水庫產生的溫室效應是人們不能再不重視的了。
我們走過的彎路,中國可以不再重復。這是馬丁博士特別向我強調的。除了這,我更看重的則是德國人的做事先算賬,不管花誰的錢。作者:汪永晨